◆李倩文/圖

二十四節氣里，特別喜歡小滿這個名字。

倒不是我這人多謙遜，學人家講“物至于此小得盈滿”，而是“小滿”這兩個字連在一起，兩個三聲的字，可以拖出一腔軟軟糯糯的得意。

《周書》上說，“小滿之日苦菜秀。”苦菜秀也是小滿節氣一候的物候。所謂“秀”當是枝繁葉茂了。應節，就吃點苦吧。

這個季節，可以做一道婆婆丁腐皮卷。婆婆丁是東北叫法，也就是平常說的蒲公英。

真的很簡單，簡單到根本不用動火。婆婆丁洗凈，掐出十厘米長的嫩葉來。洗一小把香菜，也切成十厘米的長段。腐皮切成長條形，大概五六厘米寬，十幾厘米長吧。沒那么嚴格。

用開水把腐皮燙軟。切蒜末、香菜末，放一勺老干媽豆豉，用醬油和陳醋調味，喜歡甜口的也可以少放一點糖。

然后就是拿腐皮把香菜和婆婆丁卷起來了。手上稍微用勁兒，卷得緊一點不容易散開，注意讓兩頭露出來的綠葉差不多長短。求好看的話，把卷好的小卷碼齊，葉梗那里切一刀。從中間一切兩段擺在盤子里應該也挺好看的。擺盤，澆上調好的調味汁，開吃。

菜葉微微苦，腐皮有濃濃的豆子的甜香，跟蒜粒的辛辣、豆豉的濃香交織在一起，酸甜苦辣咸五味雜陳。腐皮柔韌，野菜清脆，很有咬勁，口感上更復雜。這菜熱量很低，適合瘦身的人吃。腐皮提供豐富的蛋白質，野菜的粗纖維很有飽腹感。即便不吃碳水，也不會餓肚子。

婆婆丁是網上訂的，現代社會，隨時可以買到人造野菜。小時候，春天的野菜，得自己提著籃子滿世界去找。印象中，每年春天，西北最常見的幾種野菜，最早是辣辣纓，就是蘇陽歌里唱，“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呀，我就是地上的拉拉纓”。跟在辣辣纓后面，最容易找到的野菜就是苦菜了。

很多人會把苦菜跟婆婆丁搞混，其實是兩種東西。苦菜學名叫敗醬草，花比蒲公英要小一些，葉子的鋸齒也圓潤一些。味道卻沒有很大差別，只是苦菜發芽更早。

小時候的苦菜似乎格外苦，為了去除苦味，姥姥會先拿開水煮，后拿涼水泡，最后擠干水分，拌上蒜末和陳醋。菜葉子這么折騰一頓，變得軟韌起來，似乎更不容易嚼爛下咽，越吃越凄涼。

比起吃野菜，我更喜歡挖野菜的勞作，大人并不跟著，小孩子承擔了一點家庭責任，但挖不挖得到，又要靠運氣。荒灘上、田埂上，東瞅瞅西看看。一把小鏟子在手里，輕快地往前一送，地面上的菜葉跟地下的根莖分離，輕輕一拎，把整棵菜拋進小籃子。這樣的挖法并不斬草除根，過些日子，地面上就有冒出綠芽來。這是鄉土樸素的環保觀念。

有一首流傳頗廣寫《小滿》的詩。不知道作者是什么人。

昨夜玉盤沉大江，夜來忽夢薺麥香。

時人但知餐中飽，莫忘舊時苦菜黃。

以前覺得后兩句說教意味太濃，喜歡前兩句，把月亮說成玉盤沉大江，感覺有坦蕩蕩的富貴相。只是，經過了這個春天，一切再也沒那么理所當然。饑年饉時，常掛心頭。